【恋与漫威】雨下一整晚(下)
上篇指路:【恋与漫威】雨下一整晚(叉骨✖你)
你走得干脆,九头蛇给你的工作手机被扔在实验室,派去收拾的小杂兵不知如何处理,Rumlow慢悠悠晃荡过来,一伸手:“给我吧。”
手机里的东西被删得干干净净,通话记录、来往信息一条不剩,他耐心地翻看,你两手才能抓住的手机在他手里像个火柴盒。
相册点开,一片空白,他发了会儿呆,突发奇想点开了“已删除”。
八张照片,五张是他,三张是小绿苗。
仰角的背影或者侧影,晃得一塌糊涂,明显是偷拍。
Rumlow把五张照片来来回回地看,竟从自己的照片里品出一丁点儿不可言说的魅力,连伤疤都是帅的。
操。
一向不在意外表的糙汉猛男被突如其来的自恋冲击得三观动摇,他想捂脸,转念一想这动作简直娘出天际,只好托腮作沉思状,将发烫的脸颊贴在手心。
Rumlow忍不住想象你是如何拍下这些照片——面对面的时候保持刚刚好的距离,顶多带一点熟人之间的轻松,从不会显得狎昵;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留下惊鸿残影,封存成沉入海底的秘密。
你为什么要拍这些照片呢?
——不,这问题太蠢了,换一个。
你看这些照片的时候,也会脸红吗?
既然相册里还留有数据,那么消失的信息就不是“恢复出厂设置”的结果,而是手动删除的。他又开始想,你到底是在什么时候、以何种心态把那些信息一条条删掉,把从几十秒一点点延到十分钟的通话记录清零,最后把他从人数寥寥的通讯录里移除。
你不会傻到不清理相册的回收站,这是给他的暗示,也是鱼线上的浮标,当他拿着小手机捣鼓了一下午的时候,就已经心甘情愿咬了钩。
武器成品被运走,机械臂被转移到其他实验室,暖房的归宿是垃圾桶,实验室里空空荡荡,灯光照着台面一片雪白,闭上眼却还能看到你——给花浇水时露出纤细泛青的手腕,低头忙活时垂落鸦羽似的睫毛,唯有一双漆黑灵动的眸子能证明你不是纸做的美人,不会被拥抱撕裂,不会被眼泪烫化。
飞机一个小时之前从法兰克福起飞,现在应该还没过地中海。
他已经开始想你了。
“你想好了?”
Rumlow有些不耐烦地皱皱眉:“想好了。”
“纽约分部正是缺人的时候,机会难得。”
他没有接这个近乎于明示的暗示:“我觉得上海也很好。”
上海是总部,近年来管控变严,活动越发束手束脚,现在只有个头衔,权力中心早就移到了北美。他硬是睁眼说瞎话,上峰也不能硬逼着他去纽约,敲了章把调令扔给他:“随你吧。”
他手里只有一张写着名字的卡片,好在苏家和总部有合作,没费什么力气他就找到了苏家大宅。
还没进门Rumlow就觉得不对,太静,毫无人气,灌木长得没了形状,像是没钱买剃须刀的流浪汉,藤萝的枯枝从花坛里蔓延到地上,旁边是被野猫掏空脏腑的小鸟,腐烂成一团黑色,从银灰色的羽毛来看,大概是斑鸠或是鸽子。
他踏着枯枝落叶走进房子,窗户缺损,白墙泛黄,红木明式家具整整齐齐摆着,透着森然阴气。一间一间房挨着看过去,只有一间的窗台上摆着花盆,盆里的植物早就旱死了,留着手指长的枯枝,蜘蛛借势织了网,仿佛一张小小的帆。
花盆底下掖着一张纸条,Rumlow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心灵感应似的去看那里。
“25岁之前要做的事”——看到第一行字,他心里就打了个突。
“喝酒”、“蹦极”、“跳伞”、“滑雪”的字迹是圆滚滚的,“看极光”、“学乐器”的字迹工整有力,却挨挨挤挤的,“长途旅行”和“爱一个人”的字迹有了几分风骨,和行李标签上的字差不多,“长途旅行”上面打了个干脆的对勾,“爱一个人”被圈了起来,旁边是个问号,又被划掉。
最下面是一行字:我想要个钢铁的心脏。
笔迹很新,字也漂亮,却失了力道。
Rumlow在三层的大宅子里翻了一整天,只找到这张纸和一份诊断证明:先天性心脏病,遗传性免疫缺陷。
旁边是一行手写的字:预期寿命25岁。
上海的确不是个有前景的地方,Rumlow呆了一年,任务没做多少,中国话学了个七七八八,上海话仅限于脏口,还被他嫌气势不足不肯用。
苏家大宅后面有个花园,现在被改成了公园,在这里住的大爷大妈都认识了这个洋鬼子,初看上去凶巴巴不像好人,但身手好好,助跑两步就能跳上树,摘下来飞得太高的空竹。
“侬谈朋友了伐?”
“谈了。”
“结婚了伐?”
十国语言在Rumlow脑子里跑马灯似的转,最后他决定用最陌生的语言,好像这样说出来的话就跟他没关系:“伊西忒叻!”(她死掉啦!)
大爷大妈一片唏嘘,他自己也觉得颇为悲壮,转念一想,既然卿卿我我都是白日幻梦,天人永隔也没什么值得悲伤,她就像是海市蜃楼,亭台楼宇折射到天幕上如同仙境,待他千里迢迢找到,只有断壁残垣。
没有拥有过,又何谈失去呢?
新年临近时,总部几乎没人,不过年的人就得把低级别的任务一并做了,Rumlow领了联络员的差事,飞去澳门。
澳门天暖,穿单衣就够,雨比上海还多,一天到晚都离不开伞。
Rumlow坐在接头地点,望着水洼涟漪发呆;汽车在路边停下,车门开启,探出一条细白的小腿。
他的心开始狂跳,胸膛发胀,领带都显得紧。
鸦青色的丝绒旗袍下摆随着起身的动作滑落,雨伞随即撑开,上半身被遮挡得严严实实,又好像知道他好奇得快死了,每个动作都足够优雅又足够慢,等到他马上就要坐不住了的时候,你才走到檐下掀起伞。
要问“怎么是你”吗?
——显得有点做作,毕竟联络员的身份是要提前报给你的。
“好久不见”呢?
——俗,太俗了。
你思考着,已经走到了他所在的卡座。
他的脸上难得有这么傻的表情,你很想拍照留念,最终还是忍住了,嘴角勾起,向他伸出手:“苏昙。”
他飞快地握住了,却不是礼节性地握手,而是紧紧抓着,像是怕你跑了。
“你跑哪儿去了?”
你眨眨眼睛:“一直在澳门啊。”
八张照片,五张Rumlow的,三张小昙花的,853,是澳门的国际电话区号。Rumlow终于反应过来,好气又好笑:“这让我怎么猜?”
你把手抽回来,拢拢披肩:“谁让你猜了?”
“我——我自己乐意猜,不行吗?”他放软了语调,像是小心翼翼收起利爪的豹子,竟有点可爱。
可爱,你心里偷笑,这个词竟然能被用在他身上,真是难以置信。
资料的对接用不了多长时间,茶喝了一半,接你的车来了,你毫不留恋地上车走人,到家之后没多久,保镖来了电话:“马路对面有可疑人物。”
你劫持了监控的信号,看到撑着一柄黑伞的Rumlow。
“没危险,别管他。”
雨淅淅沥沥下到黄昏,街面上有薄薄一层积水,夕阳在水面上模模糊糊地沉了下去,球形街灯亮起来,水里浮起两串珍珠链子。葡式小楼和现代民居错杂着形成犬牙似的天际线,灯火渐熄时有人吹笛子,似乎不太熟练,断断续续的像是呜咽声。
你挑起帘子,看到被雨水冲得发亮的黑伞。
Rumlow看到小楼阳台亮起灯时,心里一跳,随即就看见窈窕剪影。
你叫他上来坐坐,他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喜悦,而是叫你快些回去,不要着凉。
完啦,他对自己说,这下撞穿了南墙也回不了头啦。
“做过手术了,没那么脆。”你还穿着白天的衣服,脚上换了软底拖鞋,头发也放下来,软和了不少。Rumlow这时才敢仔细看你:好像的确长了点肉,不过还是个弱鸡。
他坐在沙发上,显得沙发都小了一号,你看着好玩,故意逗他:“白天还挺热情,这会儿又反悔了?”
你用脚尖撩他的裤腿,他静止了片刻,突然抓住了你的脚踝。
啧,还是好细。
你轻轻叫了一声,他以为自己用力过猛,刚要松手,却被你下一句话点着了火:“别把我丝袜弄破了……”
丝袜当然还是破了,旗袍也没有幸免于难,他把你托在怀里,小心翼翼吻你胸口的刀疤。
你将上半身贴向他:“换了个心脏,我自己设计的。”
钢铁心脏并非戏言,你曾觉得25年的人生足够你活,如果做完愿望清单上的事情就不会有遗憾,但后来才发现,人都是贪心的,遇到那个人之后就会从一个愿望檗生出千千万万个愿望,25年不够,50年也不够,100年兴许刚好,前提是你们能拥有每一个朝朝暮暮。
于是你用了自己设计的人工心脏,风险虽大,成功之后的结果却会更好。你不敢留下太过明显的线索,怕他不来找你,又怕他来了,却赶不上最后一面。
Rumlow有点不高兴,你安抚地吻他:“这不是成了嘛。”
雨渐渐小了,南边天上有一痕银光,是月亮从云层薄的地方露出了脸。
Rumlow洗好澡出来,见你坐在沙发上出神,问你在做什么。
你用气声说:“嘘,花要开了。”
花没有耳朵,你大可不必担心惊到它,但人类面对脆弱的美丽总是本能地小心,就像Rumlow顺手抄起毯子围在你肩上。
昙花的花瓣是白色,颤巍巍一层层展开,在逐渐明朗的月光里像是半透明的冰晶。先是外层细长的淡紫色萼片,然后是稍窄的花瓣、略宽的花瓣,最后奶黄色的花蕊也绽开。
仿佛只是几次呼吸的工夫,它就开到了极盛,花蕊在月光下舒展的时候,最外层的萼片已经垂落下来。
第一片花瓣无声坠落的时候,雨停了。
END